天上的街市（女中音独唱）

赏析艺术歌曲《天上的街市》

叶  磊

著名作曲家安波说过这样的话：“要永远记住，当你聆听一位作曲家的作品时，你是在听一个人，一个具体的人连同他特有的个性。”顾彤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有个性的作曲家。其声乐作品中有不少为古今名人名作谱写的歌曲，分外精彩别致。单从他磨砺了半个多世纪的艺术歌曲《天上的街市》中，便可以品味到其独特的风韵。

《天上的街市》（载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《歌曲》2015年第二期）。其创作源头来自于幼时难忘的生活场景。每当夏夜来临时，他依偎在祖母身旁，仰望着点点明星散缀的天幕，听着那美丽的神话故事……，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图画啊！那遥远的星空一定能唤起每个人的无限遐想，并留下深刻的记忆。

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，少年的他认真地听语文老师讲解郭沫若的诗作《天上的街市》。大诗人奇妙的构思、瑰丽的想象，深深地把他感染。刹那间，乐思竟喷涌如泉水。下课时，书页的空白处便填满了七彩斑斓的音符，于是一首充满童趣的处女作就此诞生了。

原作为一首女中音独唱歌曲（附文后）。其流畅的旋律、大跳的音程、切分的节奏，形象地勾勒出一幅天上街市的盛景。全曲为再现的单三部曲式。A段为F大调，A1乐段为A乐段的变奏，并用“啊”作为连结句转入d关系小调。B乐段仍为F大调，用了轻快的圆舞曲节奏，接着的连接句也转入d小调，随后用了高低起伏伴奏音型来表达激动的心情。再现部是加了尾声的A乐段完全重复，给人一种回归平静的感觉。平心而论，这首原作曲式完整，调式有变化，旋律有特点，但至多也只能算一首习作而已，不料却得到了专家的指导与修改。于是青涩之作居然登在上海市群众艺术馆内部发行的《上海演唱》刊物上（1984年第5辑）。

随着岁月的流逝，作曲家愈发感到原作的平淡与老套。大师的传世佳作应该有深挖开掘的余地。于是，他一次次地追逐着诗歌的意境去探寻其中的奥秘。翻阅了大量有关诗人与诗作的资料，越读越着迷，越读越新奇。细细地领悟那浓浓的诗意——是诗人用了自然清新的语言，和谐优美的韵律，表达了人类纯真的理想。他还发现诗歌轻重缓急的巧妙组合。有时，那节奏是缓慢的，如细流，如涟漪；而有时，那节奏是沸腾的，似风生水起，似腾云驾雾。更重要的是他感悟到了诗人坚毅的信念，即诗歌颠覆了流传至今的神话，化解了那悲剧和人们叹息了千年的相思与哀愁。于是，为原作做一次脱胎换骨大手术的冲动就一发而不可收了。

经过多少年的不断修改、加工，一首崭新的艺术歌曲《天上的街市》羽毛渐丰。其曲式已有单三部曲式演变为复三部曲式：其调式则用了大手笔，包含了诸多技法，也容纳了足够的内涵；其旋法与节奏也变得令人耳目一新。

新作的前奏较之原作有些许改动，几个变化音产生了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的效果。A乐段开始，在保留了原来的动机后果断地另辟蹊径。新的F大调旋律梦幻、深邃，耐人寻味。在“远远的街灯明了”的吟唱中，撩开了夜幕的轻纱，人就漫步在“街灯”与“明星”互换的场景中。在数小节若即若离的间奏后，歌曲进入了变奏的A1乐段，“我想那缥缈的空中，定然有美丽的街市……”，乐思在这里作了又一层的抒发，当诗人惊喜地在街市上发现了“世上没有的珍奇”时，那与之相应温婉曼妙的旋律中出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变化音，这为后面重彩浓墨的转调打下了伏笔。接着是一小段f自然小调的“啊”抒情乐句，间奏前的尾音落在上主音位置，使音乐愈加显得神秘莫测。发展部B乐段显然是修改的重头戏。三拍子的圆舞曲节奏引领人们走进了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的天上街市，周围的一切都令人游目骋怀，无比尽兴。“你看那浅浅的天河，定然是不甚宽广。那隔河的牛郎织女，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。”诗人穿越时空，怡然自得，还召呼你我一起去赴“金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人间无数”的鹊桥会，这真是千载难遇的良辰美景啊！与之相匹配的一段魔幻旋律，精彩又凝炼。浓重浑厚的F旋律大调遇上艳丽旖旎的f和声小调（同主音大小调）混搭出浑然天成的妥帖。仿佛每一个瞬间都闪现出灵动的火花，又仿佛觉得风情不断在身边流动，而不变的人却沉醉其中获得了美的享受。反复时哼鸣的“唔”音

，空灵剔透，犹如天籁之音，让人顾盼神飞，却又欲罢不能。紧接着的B1乐段则是f和声小调与wA大调（平行大小调）的机会掺和，为发展到歌曲的高潮作了铺垫。当接近临界点时，诗人面对这星汉灿烂的仙境，情不自禁地迸发出由衷的惊叹，恰如夏花般绚烂，又如秋叶般平静。这发展部的B和B1乐段中几重多色块旋律的碰撞，给了人们一种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切肤感受。随之，快速的华彩乐段不期而至。作者运用了等时值音型，高低八度音阶式进行的旋律来渲染诗情画意的境界。wA自然大调和f和声小调（平行大小调）的互相置换酣畅淋漓，以醍醐灌顶之势把人的思绪拽回人间。歌曲回归F大调，前后呼应，融为一体。

再现部的A2乐段即A乐段的完全重复，后面又加了一段余音袅袅的结束部分。安宁、悠远的旋律伴着“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”的甜美想象，而渐渐化入万籁俱寂的画面。最后，尾句又转到f自然小调，呈现出一派平和安详的氛围。

这是一部高质量的声乐作品。纵横交叉的多维视角催生出独树一帜的色彩旋律，如行云流水，直叩心扉。其中，既有同主音大小调转换，又有平行大小调转换，加上其完全固定调的记谱方式，这在一首声乐作品的创作中是颇为鲜见的。由此可见作曲家顾彤是一位有着执著追求，勇于攀登的人。

艺术贵在创新。艺术歌曲《天上的街市》前世今生的巨变，深得“请君莫奏前朝曲，听唱新翻杨柳枝[注]”的真意，其中浸渍着作曲家的几多心血呵！

[注]： 出自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乐府小章《杨柳枝》，这组诗共有九首，这是第一首。